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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灵犀自在两心中(第2页)

林康是皇家买办,这边林雪清举报了贵妃,那边几个月的工夫林康便诈死,如此让太后又有了些想法!

除了这些,更让太后有些坐立难安的是,随着这件案子展开的细查,许多过往的事情也浮出了水面。当年阮丹青权势滔天,朝中地方党羽众多,亲随死士不计其数。牵扯出贵妃的同时,也牵扯出许多父亲专横朝堂,弱帝轻君,压折不奏,擅杀政敌的证据!这些,皇上都一一为他遮掩,并不曾在阮丹青传书上提及半句。他最后追封清平王,谥号忠烈大将军!清平,忠烈……

宣平九年,太后撤帘归政。十六岁的云曦哪里敌得过权倾天下的大司马?关于父亲在朝中专横,她也早有耳闻。她也曾经劝过,但父亲总说,圣上尚年幼,当年他得蒙先帝榻前托孤,绝不可有负锦朝。他说,待皇上再年长些,便辞官返籍。但一年又一年,阮丹青依旧如故,时常在朝上与皇上针锋相对。作为太后,听说过不少,但哪堪现在如此,越加细查,越见大司马当年历历。的确,阮丹青从无反意,但他却是朝中难容的权臣!

如此看来,皇上当年压而不查,却是为了她这个太后着想!她虽是阮丹青的女儿,但更是先帝的皇后,当今的太后!她代表的是锦朝的最高尊荣,她要维护的,永远是锦朝的皇权!是她没能体会皇上这份心呐!

楚净河看着太后的表情,跪地轻声道:“林雪清腊月向太后密报,要借太后的手除掉贵妃。如今太后一查,林孝便推罪说是被胁迫,但他明明几番与之传递却不奏清,难不成是怕贵妃牵连上他?依臣所见,贵妃贪婪不假,但怕是个中更有玄机!”楚净河躬身说着,“上任大司马,武功盖世,万夫莫敌。便是年事已高,也不减当年之勇。亲随党徒何止千百,府中护卫重重,死士无数,哪堪随意而入?若只是贵妃买通豪侠,也难成事。倒是林孝,一直受阮大将所压迫,郁不得志。看贵妃贪婪不足,有心怂恿。人已经死了,究竟是哪个所为,贵妃身在宫里哪能知晓?便是林孝找人杀了,贵妃以为自己得计也未可知!”

“如今这事越查越多,实是让哀家心乱如麻。”星华浑身直抖,楚净河说的是贵妃和林孝。但那字字句句,太后哪里不明白。亲随党徒何止千百?这根本就是僭越啊!府中护卫重重,死士无数,这定成谋逆也不为过啊!

星华眼看着皇上:“哀家早知,这事越发不能细查。但如今人已经死了,贵妃又认了罪。这可如何是好?”

“联拢诸多外臣已是大罪,又暗刺朝廷大员,岂可轻饶?便是儿臣再爱她,也得给母后报仇出了这口气!”云曦微眯了眼,“她既如此长袖善舞牵连许多,必有外应,非得揪出来不可!如今内宫封锁消息,京城严加守禁,心里有鬼的自然人心惶惶,如今拿不到实据,便逼凶自现!”

太后越想越愧,阮丹青已经死了。贵妃之前的证据显然已经无法立住脚跟,如今又牵扯出林孝来。这般已经翻出许多父亲以前的旧账来,难不成要她为了给父亲报这个旧仇,再让父亲死不瞑目,最后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当初皇上已经一再替她遮掩,其实是顾着他们的母子情分!是她一时动了气却忘记了理智。此事显然是与皇上无关的,不然,他早就顺着她的意思赐死了贵妃了事。何以要再查来查去最后弄得连他自己提拔上来的林孝都快要牵扯进这桩案子来!是她对不住皇上,这些年,倒是她欠他了许多!

“太后,若是照林孝当初所说,当时无力帮助贵妃,只得给钱了事。但那时阮大将已经身死,林孝继任央集令右丞,他已经有能力帮贵妃这个忙,何不做人情做全套?非要给巨额款项惹人多心?依臣所见,怕是那林孝才是尽收全利的渔翁!”楚净河压根不看太后那直抽抽的表情,继续板着声音道,“太后,贵妃处于深宫,太后容易监管。她一日在,那林孝定要一日揣测不安。若是贵妃薨逝,他就会高枕无忧!阮大将为皇亲贵胄,更是太后的亲父。若是有人胆敢图谋,皇上与臣绝不宽怠,定要细查究办!”

云曦微眯了眼睛:“干脆如此,太后今天召那林孝的女人进宫。到时她必往莱音宫去,看她们如何再定!至于乐正绯心,便先留着她,让她与林孝对质,看他们有何话说!”

他见太后一脸踌躇不安的神情,低声说:“太后,此事既然已经查了,便查个清楚也罢,那左含青最是刚直的,当年便是再不得意也不肯说半句阮家的不是。更不屑做那搬弄是非的小人!至于净河,他是儿臣的亲兄,也是太后的儿子,哪里会传出半点有损天家尊颜的事?大司马既已经归了尘土,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儿臣都不会忘记他对儿臣的情意,也都不再计较,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坏大司马的名声。也不会因此,让母后再难过伤怀!”

太后一听,再是忍不住,抱着云曦哭了起来!

后宫这些天被贵妃突然染疾的事也弄得人心惶惶,猜测不断。但因太后亲自震慑,根本没人再敢胡传,每日只管照礼行事。雪清心里明白得很,所以这几天她跟她父亲一样,在后宫尽心尽责,小心处事。这事太后接手以后,秘而不宣地处理。表面上给贵妃的掬慧宫增添人手,实际上将人尽数换成寿春宫的。

她暗叹太后手段高明,本来她只是想捅出那二十万两的事让太后自己去联想,没想到太后要么不动,一动便如风雷。

不过昨天娘亲入了宫见太后,她才得知京里如今也戒备森严。东临王楚净河和左含青不时单独召官问话,连父亲也往王府去过。也不知皇上要做什么,朝上很是紧张。想是太后又拿到什么证据,皇上要彻查。怕是贵妃根本不止贪她这一家!

也是,太后忍贵妃这口气也有许久,二十万两银子的事一出,哪能随便甘休。贵妃以前在宫里就到处拢人,如今手伸到朝上去了,皇上都不能忍了!

母亲果然猜得不错,太后和皇上都不打算将这件事宣扬,一是皇家声誉,二来当然是父亲在朝中举足轻重。那么她林雪清当然要识这个趣,只消这阵好好表现,待事情一过,没了贵妃,看那静华夫人还如何自处?

这几天皇上天天都往掬慧宫去,开始雪清有点不解,照理说,贵妃瞒着皇上向外臣拿银子,这种事是丢皇上的脸。现在让人捅出来,皇上纵不气个半死也不该再理会她才是。况且贵妃已经穷途末路,墙倒众人推,她底下的常福绣灵岂有不为求自保的?指不定捅出多少贵妃以前做的好事。皇上现在还去她那有什么意思?

不过她后来倒是想通,对外可不是说贵妃犯罪,只是说她病罢了。前一阵皇上恨不能将她捧上天,如今突然变了脸岂不是让后宫揣测?如此一想雪清便不再管其他,只一心操理后宫诸事便罢。入宫两年,她也有了心得。以往是她呆傻,以为浓情蜜意恭顺体贴便是好的。

其实在这后宫,女人也分三六九等,娇娆多情奔放大胆的,不过是让皇上拿来当个玩艺儿耍耍作乐罢了。还是要有大家之风能操掌办事,镇得住人的才能长远。虽然她很不喜欢绯心这套虚奉假面,但不得不承认这是持久之道。

皇上拥美无数,各种风情早就不以为新鲜,不过是一时之乐。这种起伏她也经历过,再美得惊心动魄,几日的新鲜劲一过他也就厌了。母亲说得有理,他是皇上,身负天下,要的是长治久安,男女情爱到底是要先让在一边的。

虽然这样想想,有些许遗憾,但天家就是如此,反正除掉了碍事的贵妃。日后长远相伴,皇上自然了解她的好处。当初那贵妃不也是经营近五载才小有成果吗?如今她进宫不过两年,日子还早得很呐!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后宫却比往年萧静了许多,只见花俏叶翠一派葱茏,但却没了往年赏花迎春,许多粉黛相欢之景。雪清领着几个奴才,慢慢在前御园闲逛。昨儿刚落了一场春雨,今天阳光格外明媚,将那雨水揉洗过的碧绿嫣红映得金翠灼耀,更透着清新蓬勃的味道。

如今太后重新过问内宫事宜,雪清不过充做犬马,虽然有些忙碌但并不劳神。

前几日她是有些惴惴,这种事毕竟要累及家门,生怕倒了贵妃她也一并难安。但眼见太后如此决断,倒也让她放了心来。虽然这件事以后难免让太后拿住以用来制肘林家,但总归这事错在贵妃,林家不过是受诳挨骗的,加上父亲在朝中乃为肱股。只消他日后忠报朝廷,她在后宫安分守己,太后也绝不会随便掀这个旧账出来!

她一边想着一边慢行,拐出浓荫彩石小径,过了芍药汀,近了湖畔之时忽然一怔。眼见汪成海正在一丛海棠花荫那立着,边上是皇上的黄顶伞仪,一帮小太监捧着各式器物侍立在后,但却没瞅着皇上。她顺着汪成海的眼神一看,皇上正在湖心亭外的水台上立着,一身深紫绣金的常服,长发绾束以墨紫雕纹嵌,发尾长长甩出一股,随着微风而动。他负手而立,眼正瞅着水面,金粼浮动,映得他的衣衫点点莹光。

她好久没见着皇上了,二月二之时,皇上赐宴群妃,宴上说了些体恤的话之后便再没见着。皇上每日向太后请安皆在下朝之后,与她时间相违。一晃已经快两个月,其实打从去年十一月他归朝,便疏离诸宫,有空只与贵妃相聚,眼里再容不下别人。他南巡一去就是半年,加归来的四五个月,让雪清此时遇见,竟有种疏生之感。更因水面波光,映点点龙纹,更有种难近之味油然而生。

四周守着的执路太监先瞅见她,忙恭身下拜,口称德妃娘娘。汪成海回眼看到,一时原地不动,抖了拂尘跪下行礼。雪清趋了几步,点头让他起身。此时云曦听到了岸上的声音,回头向这边瞧来。雪清立在岸上福礼道:“臣妾不知圣驾在此,还请皇上宽恕臣妾冲撞之罪。”

云曦微微牵了唇角:“清儿何时也这般拘礼起来?凭的生分了。既来了,过来便是。”

雪清听他依旧唤她“清儿”,心里一喜,忙起了身,错开花荫沿阶而下。她今天一身鹅黄宫装,宽袖纱笼,腰两边挟粉紫蝴蝶飞带,头发束三环流云,两侧结小细辫子,一动步子,极是飘逸。她眉目如画,明眸皓齿,飞花逐月一般的灵珑动人。

雪清走上水台桥,福身而拜:“臣妾给皇上请安。”如今刚是中午时分,皇上居然这么早便从前头回来了。打从三月底那会子贵妃称病,皇上再没逛过园子,每日朝罢便往掬慧宫去探看。想不到今天他竟是有了兴头?想来是时候也差不多,用不着再拘着。雪清这般一想,心里十分欢喜,但饶是经了事,再不肯面上不掩心事。所以依旧低垂眼眸,一副恭态。

“起吧。”云曦喉间微喟了一下,转身往亭里去。雪清起身随着他而行,所带的奴才眼见主子过去,也都跟汪成海等人一样,皆在岸上远远立着等传。

一入小亭,雪清一眼便见桌上摆着纸笔,焚着香炉,一时突然想起当年她与皇上在此作画的情景。那时岸上百花齐放,湖畔生光。他有了画性,便在湖心作画。那时他们常常相伴,浓情蜜意,纵然此时雪清已经明白,他那时不过一时贪鲜心不在此,但再回想起来,也觉得十分惬意美好。纵然他只是一时之性,也是她的美好回忆。

雪清一边想着,一边便去瞧桌上的画,口里笑着:“皇上今天不知又画的是……”她话出了一半,人已经有些发僵。他对着满园春景,却在画人!画上的人着红衣金绣,梳飞凤华髻,眉如烟里柳,眼若露浸珠,红唇半启,似笑还嗔。不是乐正绯心还有哪个?他从不绘人像,她曾撒娇般要他画,他只是笑却不肯动笔,只道自己不擅工细。

云曦不待她近前便随手将画一卷,放到边上的青瓷卷筒里,径自坐在桌边软椅上,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慢拨碗盖,半眼也不瞧她。

雪清被他这种冷落弄得有些讪讪,刚才他明明还口称“清儿”,如今却似半句话也懒怠与她说一般。她深吸一口气,强抑心中的波涌,慢慢踱过去,低声道:“皇上既然难舍贵妃,臣妾自当令……”

“令什么?令你爹现在去太后处言明,那二十万两与贵妃无干?全是你栽赃嫁祸不成?”云曦微挑了眉毛看着她,“当日你不是有凭有据,连信物形状特征都说得半分不差吗?你筹备数月,不正是等今天吗?”

雪清听他话里挟刺,扎得她心里揪痛,眼圈一红,突然跪了下来:“她的确向臣妾家里收了二十万两。臣妾若有胡言天诛地灭!皇上只肯信她,却不肯信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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